我感受到虛構古老而永恆的力量。它能瓦解人們內心的理智,特別是那些少年時代深入人心的小說,人們從心裡願意相信那是真實的,願意找到那個從前只是在紙上看到的世界,人們為此而害羞,但還是情不自禁。那是作家營造的紙上世界。一百年來,這個世界從紙上,到人心裡,再到房子。它甚至為自己贏得了一塊倫敦名人故居的天藍色橢圓形牌子,莊重地掛在磚牆上。甚至瑞士還有一塊福爾摩斯的墓地。人們心中懷著孩子氣單純的心愿來到這裡,愿少年時代讀過的小說以及那時的一切,還在某處完好無缺。甚至,這個“一切”裡,包括一個人少年時代對這世界的信念。有誰年少時不曾在攤開的書本上方深深地埋下頭去,沈浸在對將來生活的想像裡?小說就這樣開啟了一個人的眺望。想必建立這個小博物館的人,對隱藏在人性深處的這一點點浪漫有極精準的認識。

你明知這房子是在虛構的基礎上的再次虛構,也知道這個時代的閱讀口味已經從小說轉向了傳記,人們對虛構早已失去興趣,就像一個人進入暮年的情形一樣,但還是被它迷住了。頂樓用蠟像還原了一些福爾摩斯故事裡的著名破案片段,蠟像本身散發出的沉沉死氣,加上故事裡駭人的情節,顯得衰落而無聊。福爾摩斯和華生的蠟像就在屋角裡站著,活像舊貨店櫥窗裡放著的假人。但轉身離開時,臉頰兩邊的汗毛還是隨風而立,好像有什麼從身後無聲地撲來。你將古老的木頭樓梯踩得咚咚直響,掠過哈德森太太散發著老女人乏味氣息的臥室門口。直到看見臉上似笑非笑的參觀者,才放下心來。

人們為自己在這裡的被迷惑而感到慚愧,同時,也受到了感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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